2 南通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南通 226007
混合情绪是指多种情绪同时存在的一种心理现象,它是近30年情绪研究领域中重要且富有争论的研究主题之一。争论的核心问题在于,多种情绪状态是否真的能同时存在?或者它们只是彼此之间快速的转换?
从情绪体验的视角来看,混合情绪是否存在关键看情绪效价能否分离,即正性情绪与负性情绪是两个独立变量还是单一变量的两极(Larsen & McGraw, 2011①)。如果情绪效价是单维两极的,那么同一时刻个体的情绪体验只能处在这个单维量程的某一个位置,因此无法同时体验正性与负性情绪,而只能体验继时产生的单一情绪。相反,如果正性与负性情绪是独立的两个维度,那么它们就可以同时共存,此时同时性的混合情绪体验就是存在的。从情绪加工的视角来看,混合情绪存在的前提是大脑能否对正性和负性情绪刺激进行同时性的平行加工(Schimmack, Colcombe, & Crites, 2001②)。如果不同的情绪刺激能同时得到注意加工,引起两种情绪特异性脑活动模式的同时性激活,则混合情绪的存在具备了神经生理基础。
混合情绪现象是个体情绪感受丰富性和深刻性的具体表现,对这一现象的研究不仅可以反映个体情绪体验的特点,同时也揭示了个体对复杂情绪刺激线索的注意、解码、加工、识别与理解等方面的特点与发展变化状况。本文首先介绍有关混合情绪是否存在的几个重要理论模型及实验研究,然后对混合情绪研究争论的原因和焦点问题进行分析,最后对混合情绪的未来研究进行展望。
二、否定混合情绪存在的理论模型与研究证据在冯特、施洛伯格、普拉切克、伊扎德等人的情绪理论中均设置了“愉快—不愉快”这一维度,由此可见他们将愉快与不愉快看成是效价维度的两端。这是否定混合情绪存在的早期理论基础。而情绪环状模型与正性负性激活模型是反对混合情绪存在的新近的代表性理论。
(一) 代表性理论模型及其观点 1. 情绪环状模型Russell(1980)③提出的情绪环状模型(Circumplex Models)认为,所有的情绪都落在由效价(Valence)与唤醒度(Arousal)两个垂直维度构成的环状空间周围。
环状模型认为,任何时刻人的情绪状态都处在环状空间的某一个点。如果两个情绪点之间相隔比较近,则它们之间呈正相关;如果两种情绪之间的差别近180°,则它们是负相关,环状空间中位置相对的情绪通常被认为是相反的情绪。Russell和Barrett(1999)④随后对环状模型中“情绪的两极对立”这一说法进行了重新阐述。先前的观点认为处于同一维度两端的情绪之间应该呈完全的负相关(negatively correlated),比如愉快与伤心之间,其相关系数接近-1。经过修正,Russell等认为,两极对立的情绪不应该是完全负相关,而应该是互斥的(mutually exclusive)。当你愉快的时候,你不可能伤心,也就是说,任何程度的愉快都会将伤心排除在外,反之亦然。当然,无论是负相关说还是互斥说,情绪环状模型的核心观点均认为正性与负性情绪是属于同一维度的。
2. 正性负性激活模型Watson和Tellegen(1985)⑤提出了正性负性激活模型(Positive and Negative Activation Model, 简称PA/NAM)。该模型支持Russell等的观点,认为效价与唤醒度两个垂直维度构成一个情绪环状空间,大部分情绪分列在这个环状空间周围。两种模型的不同之处在于,Watson等(1985)⑤构建的两个垂直维度与水平线都成45°夹角,分别命名为“正性激活(Positive Activation, 简称PA)”和“负性激活(Negative Activation, 简称NA)”。Watson,Clark和Tellegen(1988)⑥制定了正性负性情感量表(Positive and Negative Affect Schedule),用来测量PA与NA,结果发现,PA与NA之间只存在微弱的相关。有人据此认为PA/NAM模型与Russell等的观点是相左的。事实上,这是一种误解,因为PA与NA并不是Russell理论中效价维度的两极。Watson,Wiese,Vaidya和Tellegen(1999)⑦明确指出,PA代表了高唤醒的正性情绪,如兴奋;NA代表了高唤醒的负性情绪,如紧张。他们认为,愉快与不愉快只是中等唤醒的情绪,它们才是效价维度上的两极,二者是呈完全负相关的,而不是Russell等人所说的互斥。由此可见,PA与NA是独立于效价维度的另外两个维度,它们在唤醒度上均为高唤醒,但在效价上正好相反。这两个维度在环状空间的原点处垂直相交,二者之间呈低相关或零相关。PA/NAM模型在效价维度上的观点与环状模型是相同的,即认为正性与负性情绪属于效价维度的两极。
3. 共同的理论观点否认存在混合情绪的研究者认为,情绪效价是单维不可分离的,就像人体对温度的感觉一样。情绪环状模型和正性负性激活模型的核心主张是相同的,即认为正性情绪与负性情绪是同一维度的两极,不可能同时感受到。由此可以推断混合情绪是不可能存在的,多种情绪体验只能相继产生。
(二) 研究证据有研究者让世界上多个文化环境中的被试判断不同情绪词汇之间的相似程度或者报告情绪体验的强烈程度。结果发现愉快与伤心总是落在效价维度的两极(Russell, 1980③; Yik & Russell, 2003⑧),这表明人们普遍认为愉快与伤心是正好相反的对立情绪。
Russell与Barrett(1999)④还提出了“核心情感”(core affect)理论,他们认为情感是一个基础、不可分离的心理特征,其中“核心情感”指伴随一定唤醒的愉快或不愉快的状态,而“情绪感知”指对刺激情绪性质的感知认识(Russell, 2003⑨)。情绪感知不一定能影响核心情感,比如一个抑郁症患者在欣赏日落美景时仍然是充满了深深抑郁的。所以,Russell等认为被试在报告混合情绪体验时,可能仅仅是认为当前刺激包含了正性和负性两方面的情绪意义,而不是真正体验到了混合情绪(Russell, 2003⑨)。
Remington,Fabrigar与Visser(2000)⑩采用傅立叶分析将已发表的相关研究中的数据与环状模型进行拟合,发现愉快与伤心之间呈近似170°角,表现出显著的负相关。这一结果支持了Russell等人先前的理论观点。还有研究者让被试同时品尝糖和奎宁(味苦),或者让被试在品尝美味的同时施加一个负性的触觉刺激(如,嘴里品尝果汁,同时用砂纸摩擦额头),结果发现,只有很少的被试报告了混合情绪体验,绝大部分被试不能同时体验正性和负性情绪(引自Schimmack & Colcombe, 2007⑪)。
三、支持混合情绪存在的理论模型与研究证据苏格拉底、休谟、艾宾浩斯等人主张,正性与负性情绪体验是可以分离的(引自Larsen & McGraw, 2011①),因此正性情绪和负性情绪就可以独立的存在,即混合情绪的存在是可能的。评价空间模型和情绪的注意分配理论是支持这一观点的代表性理论模型。
(一) 代表性理论模型及其观点 1. 评价空间模型Cacioppo和Berntson(1994)⑫认为,情绪的效价体验是在整合了情感系统两个独立成分的基础上产生的,其中一个成分为正性(positivity),表示一种趋近,另一个为负性(negativity),表示一种厌恶。正性与负性可以共同表征在一个空间表面之上(Larsen, McGraw, & Cacioppo, 2001⑬)。他们据此提出了评价空间模型(Evaluative Space Model, 简称ESM),该模型认为情绪效价可以包含两个独立的维度,即:正性情绪和负性情绪。任何程度的正性与负性情绪可以同时出现,因此,人们可以感受到混合情绪体验。
由于ESM在行为学上的证据较少,所以它也并不主张混合情绪体验会经常发生,大部分时候个体只能体验到一种情绪,或愉快或伤心,混合情绪只在那种喜忧参半的情境中才会出现(Larsen & McGraw, 2011①)。但ESM对混合情绪存在的观点是明确的。
2. 情绪的注意分配理论Schimmack等人(2001)②提出情绪的注意分配理论(The distributed attention theory of emotion,简称DATE),以解释混合情绪的存在。他们将DATE与另外两种竞争模型:独立评价模型(The isolated-appraisal model)和整体评价模型(The integrated-appraisal model)进行比较,以证明哪种理论模型对混合情绪的存在更具解释力。
根据独立评价模型,正性情绪与负性情绪的加工是独立而互不干扰的,不受背景刺激的制约。因此只要存在冲突的情绪刺激就一定能诱发混合情绪,混合情绪的强度等于正性和负性情绪的强度之和,而强于其中任何一个单一情绪的强度。根据整体评价模型,正性情绪与负性情绪是互斥的,二者会相互抵消,人们只能体验到强度更大的一种情绪。如果二者强度相当,则完全抵消,没有任何情绪体验。因此,任何时刻人们只能感受到一种情绪体验(强度更大的)或者没有情绪体验。而DATE认为正性和负性情绪是两个独立变量,人们体验到的情绪强度随着注意而上升。面对冲突性的情绪刺激,如果个体将注意完全集中于其中的一个刺激而忽略另一个,则只能产生单一情绪。如果个体在两种情绪刺激上同时分配了注意资源,那么它们都能得到加工,从而产生混合情绪体验。由于注意资源被分配到两种刺激上,混合情绪的强度要低于任何一种单一情绪的强度。研究结果证明DATE对混合情绪的解释更合理(Schimmack et al., 2001②; Schimmack & Colcombe, 2007⑪)。
3. 共同的理论观点评价空间模型和注意分配理论认为情绪效价是双维的,正性与负性情绪是两个独立的变量,人们可以同时感受到这两种情绪,从而产生混合情绪体验(Carrera & Oceja, 2007⑭; Larson & McGraw, 2011①)。
(二) 研究证据 1. 混合情绪体验存在的研究证据Carrera与Oceja(2007)⑭认为,采用传统的情绪主观评定法无法有效区分被试所报告的混合情绪体验是同时产生的还是对此前一段时间内情绪体验的概括。因此,他们构建了相似情绪量表(Analogical Emotional Scale, 简称AES)。AES是由时间进程与情绪强度组成的二维空间,横坐标是三个时间点:开始、中间、结尾;纵坐标是情绪强度的5级评分:极低、低、中等、高、极高。在情绪诱发之后,被试要在AES中分别对正性情绪和负性情绪进行评定,如果正性情绪与负性情绪两条线有重叠部分就表明存在混合情绪,否则即表明不存在混合情绪。研究者在大学开学第一天,让一年级新生填写一份问卷,在问卷的开头有一段介绍,主题是“离开高中、走进大学”。然后让被试报告自己的情绪体验并完成AES(Carrera & Oceja, 2007⑭)。结果表明,AES有效区分了混合情绪与不同情绪间的摇摆(vacillating),消除了主观评定法高估混合情绪的缺点,证明了同时性的混合情绪体验的存在并对其进行了更为精确的测量。
Larson等人(Larsen, To, & Fireman, 2007⑮; Larson & McGraw, 2011①)认为过去的研究中,在情绪诱发之后,往往对被试进行静态的情绪体验等级评定,其结果反映的究竟是同时性混合情绪体验还是相继产生的多种情绪体验,就无从知晓了。因此,他们提出了情绪动态连续测量方法(continuous measures of emotions)以克服这种缺陷。实验中,要求被试在观看混合情绪诱发材料的同时,左右手拇指分别放在一个按键上,如果感受到愉快就按左键,不愉快就按右键,如果感受到混合情绪就两键同时按,如果没有情绪感受,就两键都不按(Larsen, McGraw, & Cacioppo, 2001⑬)。利用这种方法,Larson和McGraw(2011)①发现,与控制组相比,观看悲喜剧电影剪辑组报告了更多的同时性混合情绪体验。在控制了暗示及被试的要求特征等误差之后,仍然得到了相同的结果。在另一项计算机卡片游戏实验中,每个试次都有两张分别写着9美元、5美元的卡片倒扣在电脑屏幕上。实验分为“赢”和“输”两种条件,每种条件下,被试均需在两张倒扣的卡片中选择一张,所选卡片上的数字,就是他“赢”或“输”的金额。经过电脑控制,被试大部分时候选到的都是5美元那张卡片,这样就会产生“失望的盈利(disappointing wins)”或“庆幸的损失(relieving losses)”两种结果。在进行游戏的过程中,被试需同时进行动态连续测量。结果发现,两种条件均能有效引发同时性混合情绪体验(Larson, McGraw, Mellers, & Cacioppo, 2004⑯)。动态连续测量方式的使用能够即时地反映被试的情绪体验及变化,区分了情绪的快速转换(rapidly alternating experiences)与混合情绪体验。
Stanley和Meyer(2009)⑰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让被试观看24段诱发情绪的电影剪辑后报告自己的情绪体验,经因素分析得到效价和唤醒度两个维度,进一步分析得到了一个三因素模型,效价维度分解为正性情绪和负性情绪两个独立的维度,二者之间只存在适度的负相关。这也为评价空间模型提供了最新的证据。
2. 混合情绪加工及其它研究证据Schimmack等人(2001)②利用不同唤醒程度的情绪图片对(picture-pair)研究发现,混合情绪的强度显著低于单一情绪的强度,这与注意分配理论的观点相吻合,从而说明人们具有体验混合情绪的能力。但冲突性情绪刺激并非总是引发混合情绪,它受到注意资源分配的制约和调节,如果两种刺激都得到注意,则会产生混合情绪,否则只能产生单一情绪。这一理论也解释了过去的许多研究中,混合情绪体验的报告比例并不高的现象,可能正是因为人们没有对冲突性情绪线索都给予注意。
在另外的两项研究中,研究者首先要求被试对每个图片对进行情绪分类判断(即在正性、负性、中性三者中迫选),结果发现冲突图片对的反应时显著大于非冲突图片对,这表明对冲突图片对的加工难度更大,且加工结果与情绪分类判断任务不匹配,从而造成反应的延迟(Schimmack, 2005⑱; Schimmack & Colcombe, 2007⑪)。之后的ERP实验采用LPP(late-positive potential,晚正成分)为指标,其实验逻辑是LPP表示新异刺激与背景刺激在情绪强度上的差异,所以如果存在混合情绪,则冲突刺激引发的LPP应该大于中性刺激。结果显示,冲突图片对诱发的LPP波幅显著大于中性图片对,而与正性图片对、负性图片对差异不显著。这表明冲突图片对在情绪强度上显著大于中性图片对,而与正性图片对、负性图片对的平均值相一致(Schimmack et al., 2001②)。两项实验结果都证明了混合情绪的存在。
Griffin和Sayette(2008)⑲让被试观察与吸烟有关的刺激,同时记录他们的面部反应。结果发现约25%的老烟民在看到燃烧的香烟时,微笑和皱眉可以同时存在至少300毫秒。进一步调查发现,这些人对吸烟更可能持矛盾的态度。Larson和Norris(2009)⑳通过面部肌电描记探索颧肌(zygomaticus,向后向上拉动嘴角微笑)和皱眉肌(corrugator supercilii,提起眉毛让眉毛聚拢引起皱眉)与正性负性情绪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正性情绪会增加颧肌活动而减少皱眉肌活动,负性情绪增加皱眉肌活动但对颧肌不影响。如果存在混合情绪,那么皱眉肌由于对正负性情绪的拮抗反应应该变化很小或不变化,而颧肌的活动则会增加。
目前,专门针对混合情绪的脑成像研究还少有报告,但单一情绪的认知神经科学研究结果可以为混合情绪研究提供启示。比如,如果不同情绪存在特异性脑活动模式,则它们之间的加工可能是分离的,那么混合情绪就有存在的可能。一些研究发现(Kawasaki, et al., 2001㉑),快乐情绪所激发的脑活动模式与悲伤、气愤、恐惧等情绪不同,有研究甚至发现悲伤情绪所激活的脑区恰恰是快乐情绪抑制的几个脑区(George, et al., 1995㉒)。这似乎表明,正性与负性情绪的加工具有特异性的神经生理活动模式,这为混合情绪的激活与加工提供了最基本的前提。
四、混合情绪研究中争论的原因分析有关混合情绪存在与否的争论之所以持续不休,并且到目前仍然无法形成较为一致的结论,其原因除混合情绪问题本身的复杂性之外,还有混合情绪的界定与时间范畴不统一以及材料与方法的问题等原因。
(一) 混合情绪界定与时间范畴不统一虽然有很多研究都冠以“混合情绪”之名,但研究内容在本质上是有差异的。其中,发展心理学领域关注的是儿童对混合情绪的理解及其发展,所谓混合情绪理解是儿童意识到同一情境可以产生不同或矛盾的情绪状态。例如,收到生日礼物,但却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如果儿童只感到高兴或者失望,即为单一情绪理解;如果儿童先感到高兴,然后感到失望,即为继时性混合情绪理解;如果儿童既感到高兴又感到失望,两种情绪交织,即为同时性混合情绪理解。可见,儿童理解混合情绪就是认识到多种情绪之间的关联,但该领域并不强调多种情绪体验或加工的同时性。而本文所述及的混合情绪研究关注的是混合情绪状态与过程,即多种情绪的同时性体验及其加工过程。从“同时性”的时间范畴来看,混合情绪体验研究中,被试的主观评定是建立在对自己感受的觉知和判断基础上的,此处的“同时”事实上是被试感受到的“同时”。而混合情绪加工研究中,更强调情绪的表征与加工过程在大脑神经活动上的同步性,如果混合情绪确实存在,那么就应该能够观察到正负性情绪同步的特异性神经活动模式,此时对“同时”的时间精度要求要高于“体验到的同时”。
所以,在混合情绪的争论与研究中,要对混合情绪的内容及时间范畴进行严格的界定,在引述与比较混合情绪的研究结果时也要注意区分,只有这样,争论与比较才有意义。
(二) 材料与评定效果的不一致情绪诱发与主观评定法在混合情绪研究中仍然是常用的,这一范式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要保证诱发材料的有效性及情绪主观评定的即时性。电影剪辑、音乐片段(Hunter, Schellenberg, & Schimmack, 2010㉓)等是经常采用的诱发材料,但这些材料的信度和效度,以及诱发的效果如何等却没有明确的证据。同时,由于此类材料难以快速重复呈现,所以无法用于混合情绪加工的认知实验中。只有在诱发有效的前提下,我们才能对后续的混合情绪体验进行考察。而混合情绪体验评定要尽量做到即时性,否则被试所评定的可能是刺激呈现到评定之间的情绪体验的综合。AES及动态连续测量都是在即时性评定方面所做的积极尝试。
(三) 方法的局限与结果推论的有限性冲突性的情绪刺激能否同时得到注意从而进入意识加工?如果多种情绪刺激确实能够同时进入意识,那么大脑对它们的加工是“串行的”还是“并行的”?一些研究者将被试对正性与负性情绪的主观评定进行比较,如果差异不显著,便推断二者分配了相同的注意资源(Schimmack et al., 2001②; Schimmack & Colcombe, 2007⑪)。由于注意的焦点是不停转换的,所以即便最后对正性与负性情绪的主观评定值相同,也无法区分加工过程是同时的,还是快速转换的。反应时和脑电实验的结果表明,冲突情绪刺激的加工难度更大,其情绪强度也显著高于中性情绪刺激(Schimmack et al., 2001②; Schimmack, 2005⑱)。但是,通过这种方法得到的结论仍无法回答大脑对混合情绪刺激的加工是串行还是并行这一问题。脑成像研究或许可以为这一问题的回答提供更多的证据,我们可以假设,如果脑成像的结果显示,在混合情绪刺激作用下,两种情绪的特异性脑活动模式被同时激活,那么就为混合情绪的存在提供了最为直接的证据。但混合情绪的脑成像研究目前尚缺少。
五、研究展望人能否在同一时间既感觉到愉快又感觉到伤心呢?现在看来,恐怕还无法得出较为明确的答案。总体来看,无论持肯定观点还是持否定观点的一方目前都没有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来佐证自己的立场。为此,未来的研究可以对以下方面予以关注,以期获得混合情绪存在与否的更重要的证据。
首先,要拓展研究的视角。在相对较多的混合情绪体验研究之外,还应该加强混合情绪加工过程的研究。因为,混合情绪体验只是大脑对混合情绪刺激加工的结果,单从这一结果,我们无法了解混合情绪的产生机制与内部加工过程。此外,还可以从表情行为上来寻找混合情绪存在的证据,因为在情绪活动中面部肌肉会迅速、无意识地自动反应,如果能建立正性与负性情绪的特异性面部肌肉活动模式,就可以判定混合情绪刺激所引起的面部肌肉活动是两种情绪的同时性表征还是继时性表征。从情绪体验、情绪加工以及表情行为等多个视角进行考察,可以为混合情绪存在与否提供更多的系统性证据。
其次,要克服已有方法的缺陷,加强多种方法的交叉合作。电生理研究对于混合情绪加工研究最大的优势在于其精确的时间分辨率,以往的研究表明大脑对情绪性刺激的识别与加工是迅速而自动化的(Kawasaki et al., 2001㉑),如果时间分辨率不高,则这种快速的加工过程在我们记录到它之前便已完成。但脑电指标只能间接地反映情绪加工过程,无法提供直接的大脑活动模式,同时,脑电研究无法反映皮层下的大脑深层结构活动,而对于情绪加工而言,皮下结构作用非常重要。脑成像研究虽然可以更直接地反映大脑的活动模式,但其时间分辨率较低,难以精确反映情绪加工时间进程的变化。目前,同时拥有高时间分辨率和高空间分辨率的研究手段极少,因此要更直接精确地揭示混合情绪激活及其加工过程必须采用多种方法的交叉合作。比如,采用脑电和功能磁共振同步性采集大脑对混合情绪刺激的加工信号,从时间进程和空间活动模式两方面分析混合情绪的内在加工过程与机制。
最后,要关注混合情绪的应用研究。针对混合情绪开展一些应用研究是值得期待的。有研究发现广告所引起的混合情绪的程度,可能会影响其效果。对欧洲裔美国人的研究发现,年轻人更不喜欢带有混合情绪的广告(Williams & Aaker, 2002㉔)。如果能合理运用混合情绪所带来的效应,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提升作品或产品的吸引力,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有关混合情绪的作用、影响及后续行为反应等问题也需要进一步探索。
总之,混合情绪的研究在争论中不断发展,尽管产生了大量的研究,但结论却依然“众说纷纭”。这也提示我们,关于混合情绪的研究是充满挑战与机遇的,要想获得更明确的答案,未来除在理论与方法等方面进行创新之外,还依赖更多人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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